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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岁抚汝大,十八弃我去。经年泪眼枯,魂魄归何处。
汝母托我日,跪床泣告语。侄妇死如归,伤心惟稚孺。
侄身当中年,妇死必再娶。悯子饥且寒,莫免芦花絮。
成立岂易言,不肖尤堪惧。怆绝辞未终,双手亲交付。
■我忍泪听,抱汝曲劝谕。一痛忽剪决,生死判急遽。
抚汝从兹始,性命相依附。到今十五年,苦心向谁诉。
冻馁固可虞,温饱益增虑。疴痒最关怀,焦劳夜复曙。
曾记一医来,目我为乳妪。四岁教识字,解诵唐人句。
送汝入塾中,督责不汝恕。恐汝德不修,恐汝学不裕。
历择名师从,璞质勤磨铝。喜汝尚好学,光阴弗自误。
学业渐可观,长者咸称誉。勉然品行修,立身得依据。
爱敬根性天,事叔如事父。谓叔性豪侠,轻财略无度。
负累日益深,积重病成痼。胡不归里闾,资斧从容措。
侄善事大母,叔无忧内顾。门内百事宜,未可倚厕庶。
万一值艰难,吾师堪借箸。汝叔闻汝言,意决任驰骛。
去去倏两年,家书盈尺素。师教汝秉承,读书明世务。
家事无钜纤,若马能驾驭。一一体我心,假手挥仆御。
叔母爱汝挚,恩慈多煦煦。叔父寄书来,称汝有才具。
云儿年卅六,得子望虚屡。侄辈幸得人,吾家本根固。
我阅汝叔信,悚然增觉寤。慎重加汝餐,汝好希光祚。
胡天不右汝,一病即物故。悲哉我何堪,惊怆瞥僵仆。
祸及太无端,痛哭将天吁。我自究我心,何事干天怒。
即论汝为人,亦应得天助。年少笃天伦,醇悫本畀赋。
处事虽精明,浑厚随■寓。往往律己严,待人气和煦。
古谊交朋侪,肝胆每倾吐。岂无富家子,膏粱与纨裤。
媮薄无性情,汝心最深恶。天真汝未漓,见义力争赴。
先达与乡贤,见汝翻忻慕。依依我膝前,相离未寸步。
祷我寿而康,晨昏香一炷。偶逢我疾作,汝心辄惊怖。
汤药汝亲尝,悉心为调护。侍奉竭欢娱,片言莫我忤。
诣力进竿头,经史渐镕铸。指顾青云霄,毛丰卜腾翥。
意此鑫席才,应到玉堂署。祖德扬清风,君恩承湛露。
而我衰迈年,绵弱难吹呴。得见汝成名,我志聊堪足。
今乃大不然,逆境来错愕。匪云天作孽,于事何抵捂。
明知冥漠中,修短关定数。奈我心枯寂,兀坐若泥塑。
往事一回首,默然神瞿瞿。汝父久赋閒,守株空待兔。
更抱西河痛,岂复有生趣。汝叔犹远游,飘零悲客路。
望汝心殷殷,那堪闻此讣。痛汝盼叔归,病中神远注。
叔归汝长逝,一散遂难聚。日夕恸不忘,涕泪无所住。
六洲三岛间,闻有返魂树。汝魂招不来,我目已如瞀。
古寺风潇潇,灵輀且安厝。期汝送我死,今反展汝墓。
问天天无言,此理终不悟。
聊凭危堞望,暗起异乡情。
霜落蒹葭白,山昏雾露生。
河滩胡雁下,戎垒汉鼙惊。
独树残秋色,狂歌泪满缨。
初秋时节,诗人独自凭倚着高高城楼的堞墙,眺望塞外风光,不由自主萌发了一股独客异乡的感情。
诗人马戴,曾从军大同军幕,独在异乡,面对荒凉的塞外,翻腾着感情波澜,这是十分自然的。全诗似乎是前后两联抒情,中间两联写景,但细细读来四联诗又浑然一体,情景互生。
“聊凭”、“暗起”这两句诗把读者带进了诗人复杂的内心世界里去。诗人面对当前处境,既无可奈何,又无法排遣心中的郁闷。这样,就从诗人的内心开始展现诗人的自我形象。
颔联、颈联承首联之“望”,写望中所见;也承首联“异乡情”,写出了“异乡情”暗起的环境。严霜凝结,蒹葭一片惨白,使人感受到一阵寒意;远山昏暗,雾霭在山林中升腾而起,弥漫于山峦峰壑。这是一幅远景,画面中突出了萧索的气氛。紧接着,诗人又呈现一幅近景。胡天的雁群垂下了翅膀,落在荒凉的河滩上;一阵阵动人心魄的鼙鼓之声,从军营里传出。这幅近景,加强了全诗画面凄冷萧瑟的悲凉之感。诗人望中所见,是如此萧条、冷落,又具有鲜明的异乡情调,自然会引起万千思绪,回应了异乡情暗起的缘由。诗人选取了富有特色、富有感情色彩的意象来构成望中所见的境界,引发了读者无限的情思。
诗人的情绪也随着所写步步激荡。末联里“独”树,“残”“秋色”,层层递进,把诗人的情绪“逼”向了高潮。在孤零零的一棵树上,几片黄叶残留枝头,萧瑟的秋色、萧飒的秋风之中,诗人在树下徬徨,继而狂歌、号泣,泪水如雨,洒落衣襟。这样,诗人就完成了对自我形象的刻画。
从独自一人无可奈何地在城楼凭堞而望,到眼前凄清、悲凉的秋景,到情绪的爆发而狂歌号泣,从叙述、描绘到抒情,从外在动作形态,进入到情绪的深处,很有层次感地完成了诗人自我形象的刻画。这一形象的塑造,动作性鲜明,感情浓烈,可谓形神兼备,给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严羽《沧浪诗话》曾说:“马戴在晚唐诸人之上。”在某方面说来,这一评价是有一定依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