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答柳柳州食虾蟆

虫鱼千万族,一一异状貌。飞潜同一性,巨细何必校。
彼微水中蛙,四足伛而疱。自从科蚪初,生育在泥淖。
好鸣乃其性,非故欲喧闹。蝈氏职洒灰,恐非圣人教。
吾闻人间世,生死同梦觉。杀物伤吾仁,忍听声熚爆。
况我儒衣冠,弦诵生乡校。彼亦呼子曰,有意欲吾效。
人虫各好生,奚用苦相挠。退之惮食蛇,得得释笼罩。
子厚放鹧鸪,仁心亦稍稍。胡为于此虫,未尽忘嗜乐。
荐祠用枭獍,穿阱诛虎豹。古人岂妄杀,去害除不孝。
愿留兹鼓吹,驻我寒溪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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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旧别云久,话言犹未聆。岁暮念愈剧,宵长梦形频。
忆昔始倾盖,相看俱妙龄。参乎方越席,鲤也才趋庭。
乐泮共采藻,泛江同食萍。玄深探羲画,狂妄窥麟经。
端能辨箕荄,未省分雷霆。卷帙发晨架,膏油燃夜棂。
君才富八斗,我字识一丁。轻愿苦窘幅,高屋钦建瓴。
低头愿为愈,割席终惭宁。结游指寥廓,约泛航清泠。
骥足骋天骏,鳌头缗海腥。涂远困尘鞅,棹回阁寒汀。
壮怀誓白水,愤气干青冥。孤屿散形影,双溪隔沧溟。
耿耿月遥共,悠悠门独扃。论文忆李白,对酒怀刘伶。
乡校鼓沂瑟,颂章赓鲁駉。濯暑振风袂,破寒操雪舲。
胜游仿栗里,雅会脩兰亭。瓶罄沽瓮蚁,烛残照囊萤。
猖狂却大雅,酩酊还独醒。槐市忽飞诏,英才先振翎。
短檠歌慷慨,长剑磨晶荧。旧耻雪赤壁,奇功收井陉。
高价压群玉,新文丽繁星。乡闾借光艳,庠序资仪刑。
随群袍暂白,唾手衫当青。残生适孤苦,举足方伶俜。
文房泣遗泽,座右悲先铭。犬马不填壑,凫鹥卒同泾。
射缟服彊箭,撞钟施寸筳。惟求免场屋,讵望扬王庭。
师旋约奏凯,案就期脱囹。势屈战徒力,命奇文不灵。
秋翼困燕雀,春苗害蟊螟。日念返桑梓,愿言和鸾铃。
溪山有偕隐,风雨无独听。悬崖踏苍翠,怪石穿珑玲。
豹闲眠雾窟,鸟倦栖云屏。世情自翻覆,交态长芳馨。
岁时觉荏苒,咫尺如飘零。盈亏屡瞻桂,开落频观蓂。
欲去废负米,念来方祝蛉。何时掺子手,一笑空吾瓶。
注目杳云雁,缄书附原鸰。鄙吝伫涤胃,钝顽资发铏。
得得戒徒驭,迟迟趋阙廷。犹胜炙手辈,奔走趋公厅。
在昔闻南亩,当年竟未践(jiàn)。
屡(lǚ)空既有人,春兴岂自免。
夙(sù)晨装吾驾,启涂情己缅(miǎn)。
鸟弄欢新节,泠(líng)风送馀善。
寒竹被荒蹊(xī),地为罕人远;
是以植杖翁,悠然不复返。
即理愧通识,所保讵乃浅。
先师有遗训,忧道不忧贫。
瞻望邈(miǎo)难逮,转欲志长勤。
秉耒(lěi)欢时务,解颜劝农人。
平畴(chóu)交远风,良苗亦怀新。
虽未量岁功,既事多所欣。
耕种有时息,行者无问津。
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
长吟掩柴门,聊为陇(lǒng)亩民。
往日听说南亩田,未曾躬耕甚遗憾。
我常贫困似颜回,春耕岂能袖手观?
早晨备好我车马,上路我情已驰远。
新春时节鸟欢鸣,和风不尽送亲善。
荒芜小路覆寒草,人迹罕至地偏远。
所以古时植杖翁,悠然躬耕不思迁。
此理愧对通达者,所保名节岂太浅?
先师孔子留遗训:“君子忧道不优贫”。
仰慕高论难企及,转思立志长耕耘。
农忙时节心欢喜,笑颜劝勉农耕人。
远风习习来平野,秀苗茁壮日日新。
一年收成未估量,劳作已使我开心。
耕种之余有歇息,没有行人来问津。
日落之时相伴归,取酒慰劳左右邻。
掩闭柴门自吟诗,姑且躬耕做农民。
参考资料:
1、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昆仑出版社,2008-01.2、《陶渊明集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23页
在昔:过去,往日。与下句“当年”义同。南亩:指农田。未践:没去亲自耕种过。
屡空:食用常缺,指贫穷。既有人:指颜回。诗人用以自比像颜回一样贫穷。春兴:指春天开始耕种。兴:始,作。
夙晨:早晨。夙:早。装吾驾:整理备好我的车马。这里指准备农耕的车马和用具。启涂:启程,出发。涂通“途”。缅:遥远的样子。
伶风:小风,和风。
被荒蹊:覆盖着荒芜的小路。地为罕人远:所至之地因为人迹罕至而显得偏远。
植杖翁:指孔子及弟子遇见的一位隐耕老人。植:同“置”,放置。杖:木杖。悠然:闲适的样子。不复返:不再回到世俗社会。
即理:就这种事理。指隐而耕。通识:识见通达高明的人。这里指孔子和子路。所保:指保全个人的名节。讵(jǜ巨):岂。浅:浅陋,低劣。
先师:对孔子的尊称。遗训:留下的教诲。忧道不忧贫:君子只忧愁治国之道不得行,不忧愁自己生活的贫困。
瞻望:仰望。邈:遥远。逮:及。勤:劳。长勤:长期劳作。
秉:手持。耒:犁柄,这里泛指农具。时务:及时应做的事,指农务。解颜:面呈笑容。劝:勉。
畴:田亩。平畴:平旷的田野。交:通。苗:指麦苗,是“始春”的景象。怀新:指麦苗生意盎然。
岁功:一年的农业收获。即事:指眼前的劳动和景物。
行者:行人。津:渡口。行者问津:用长沮、桀溺的事。。
相与:结伴。劳:慰劳。这两句是说黄昏时和农民结伴而归,再提一壶酒浆去慰劳近邻。
聊:且。陇亩民:田野之人。
陶渊明在中国诗歌发展史上,堪称第一位田园诗人。他的《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是诗人用田园风光和怀古遐想所编织成的一幅图画。诗分两首,表现则是同一题材和思想旨趣。
第一首以“在昔闻南亩”起句,叙述了劳动经过,描绘了自然界的美景,缅怀古圣先贤,赞颂他们躬耕田亩、洁身自守的高风亮节。他早就听说过南亩,只恨自己没有尽早赶来,过这俯身躬耕的日子。这里他提到《论语》里“屡空”的颜回。陶渊明不怕贫穷。这正是他用以反抗世俗的安贫乐道。他喜欢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他从村落清新的晨曦里一路走出来,架好车马,下地干活,他的胸中饱胀着自然的情怀。鸟声婉转,风中送来弥漫的花草清香,凉爽,和善,绝不寒冷。田地上的白雪潮水般褪去,荒草覆盖了冬后大地的无数小径。这偏远的、人迹罕至的地方叫人惊喜。他可以在这里找到自由。不需要繁华、光荣和热烈的事物,以及任何一个多余的人。他甚至觉得,汲汲于功名的人类是可笑的。他理解了植杖翁的遁世选择。陶渊明觉得隐居的道理应该为人生的通识感到惭愧。隐,还是不隐,一直是个问题。这个世界的通识就是,不隐,要入世,功成名就,出人头地。陶渊明还不想归隐,时候还没到,但他的愧对只是暂时的不安。他终将心安理得地归去。
但是,作者却意犹未尽,紧接着便以第二首的先师遗训“忧道不忧贫”之不易实践,夹叙了田间劳动的欢娱,联想到古代隐士长沮、桀溺的操行,而深感忧道之人的难得,最后以掩门长吟“聊作陇亩民”作结。陶渊明一向把孔子视为先师。孔子说过的“忧道不忧贫”,他记在心里。但他更喜欢这种“耕种有时息,行者无问津”的农耕生活。陶渊明想成为长沮、桀溺那样的隐士。他的内心有挣扎,有焦虑,本想有所作为,世界却使他望而却步。他很失望,渐渐生出一颗叛逆之心,甘愿“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这将是他生命的归宿。
这两首诗犹如一阕长调词的上下片,内容既紧相联系,表现上又反复吟咏,回环跌宕,言深意远。可整首诗又和谐一致,平淡自然,不假雕饰,真所谓浑然天成。仿佛诗人站在读者的面前,敞开自己的心扉,既不假思虑,又不择言词,只是娓娓地将其所作、所感、所想,毫无保留地加以倾吐。这诗,不是作出来的,也不是吟出来的,而是从诗人肺腑中流泻出来的。明人许学夷在《诗源辩体》中,一则说:“靖节诗句法天成而语意透彻,有似《孟子》一书。谓孟子全无意为文,不可;谓孟子为文,琢之使无痕迹,又岂足以知圣贤哉!以此论靖节,尤易晓也。”再则说:“靖节诗直写己怀,自然成文。”三则说:“靖节诗不可及者,有一等直写己怀,不事雕饰,故其语圆而气足;有一等见得道理精明,世事透彻,故其语简而意尽。”这些,都道出了陶诗的独特的风格和高度的艺术成就。
冲淡自然是一种文学风格,这是一种特殊的文学艺术境界。在这种境界里,我融于物,全忘我乃至无我;神与景接,神游于物而又神随景迁。这种境界的极致是悠远宁谧、一派天籁。因此,陶渊明的“鸟哢欢新节,泠风送余善”,“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就成了千古不衰的绝唱。不加雕饰却又胜于雕饰,这是一种艺术的辩证法。不过,这中间确也有诗人的艰苦的艺术劳动在,那是一个弃绝雕饰,返璞归真的艺术追求过程,没有一番扎实的苦功是难以达到这种艺术创作境界的。
这组诗写田野的美景和亲身耕耘的喜悦,也还由此抒发作者的缅怀。其遥想和赞美的是贫而好学、不事稼穑的颜回和安贫乐道的孔子,尤其是钦羡古代“耦而耕”的隐士荷蓧翁和长沮、桀溺。虽然,作者也表明颜回和孔子不可效法,偏重于向荷蓧翁和长沮、桀溺学习,似乎是乐于隐居田园的。不过,字里行间仍透露着对世道的关心和对清平盛世的向往。如果再注意一下此诗的写作时代,这一层思想的矛盾也就看得更清晰了。在写这两首诗后的两年,作者还去做过八十多天的彭泽令,正是在这时,他才终于对那个黑暗污浊的社会彻底丧失了信心,并表示了最后的决绝,满怀愤懑地“自免去职”、归隐田园了。这是陶渊明式的抗争。如果不深入体会这一点,而过多地苛责于他的逸隐,那就不但是轻易地否定了陶渊明的大半,而且去真实情况也不啻万里了。
有人认为,陶渊明《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所表现的诗意与襟怀现实而完美地昭示了一种“极高明而道中庸”的人生境界。或者说,借用冯友兰先生的人生“四境界说”,可以认为《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代表了陶渊明站在“天地境界”对自然、功利乃至道德境界的同时超越。这就是陶渊明选择返归田园过耕读生活所必不可少的勇气与智慧的思想资源,也是陶渊明为人为诗何以超绝凡俗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