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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春光斗日光,山城斜路杏花香。
几时心绪(xù)浑(hún)无事,得及游丝百尺长。
一天天的春光和时光争晖飞快流逝,奔向山城的山路早春的杏花发出芳香。
什么时候心绪能全然没有什么事,能得到如春天的百尺游丝一样的春思呢?
参考资料:
1、彭定求等.全唐诗(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371
2、刘学锴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206-1207
日日:意为一天天。春光:泛指春天明媚妍丽、富于生命力的景象。日光:既指艳阳春日,又兼有时光之意。山城:依山而筑的城市。
心绪:心思,心情。浑无事:即全无事。浑:犹全。游丝:指春天时虫类吐在空中而四处飞扬的细丝。
这是一首七言绝句,诗题或作“春光”,或作“春日”,皆非,应是截取开头一句的前两字而成。在李商隐诗集里有很多诗是属于这种虽曰有题实为无题的,如《流莺》(其首句云“流莺漂荡复参差”)、《相思》(首句云“相思树上合欢枝”)、《人欲》(首句云“人欲天从竟不疑”)等皆其例也。
全诗可分两层:前二句写的是春景,后二句是写由此景而感发的心情、意绪,并以“游丝”绾合前景后意,显得十分自然、缜密。诗中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家国大事,也看不出什么博大的胸襟和深邃的思想。但是却从这普普通通的景色抒写中传达了诗人某种幽微而复杂的体验或感受,而这才是此诗感人之所在。
首句“日日春光斗日光”写诗人眼中的春色。一句之中连用三个“日”字,妙在使人不觉其重。原因何在?这须从“斗”字说起,“斗”乃“争强竞胜”之意,是此句之“眼”,有了它才使“春光”、“日光”充满了勃勃生机。在这里,“春光”和“日光”都具有双重含义。从字面看,“春光”泛指春天明媚艳丽的风物景致。“日光”则指时色天象。前者为物色,后者是时间,随着时间(“日光”)的推移,物色(“春光”)也在不断变化,而这推移与变化又是瞬息迥异,所以诗人用“日日”状其景况,以“斗”字提挈于时色物象之间,竟成此一热闹繁华的场面。因此不妨说这句诗是以开朗、畅快、愉悦作底色的。但是另一方面,在古典诗文里“春”、“日”还有另一重喻意,另一个传统,即人们常将春、秋同人的青春年少和年迈衰老联系在一起,或者竟是二者的代名词,将时日光阴同人的生命时光相比拟。自从屈原发出“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离骚》)的叹息之后,这种对生命本体的强烈意识和深沉感喟便无时无刻不倾注于诗人的笔端。了解了这一层,再来看李商隐的这句诗时,便会有不同的感受。“斗”字虽突现了春色的繁盛迷人,但是,在这愉心悦目中又蕴含着诗人莫名其妙的忧惧和哀伤,而这种不易觉察到的潜在情绪又终于发展成了后二句感情的直接坦露。
如果说首句还是笼统地描摹,那么次句“山城斜路杏花香”则是比较具体地状写了。“山城斜路”指示了诗人所处的位置——其实在看到“日日春光斗日光”之前诗人就已经走在这弯弯曲曲的路上了,这是诗家用笔狡狯之处。——“杏花”大约是“山城斜路”边最突出、最具特色的景物,所以单独拈出,又以“香”字来渲染,使春色具体化、立体化了。这两句虽同是写春色,但一较抽象,一较具体;一是望中之感受(视觉的),一是从嗅觉中得来,略有不同,因而富于变化。
三、四句“几时心绪浑无事,得及游丝百尺长”应作一气读。这大概是套用了卢照邻《长安古意》中“百丈游丝争绕树”的诗句。诗人缓步行进在山城斜路上,看见在空中自由自在浮动着的游丝,想到自己整日为尘世俗事所萦绕不得安宁,竟觉得自己反不及这无声无息的“游丝”,于是才生出了这一奇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这百尺游丝一样浑然无知无觉、自由自在呢?但诗人毕竟不是“游丝”,庄周化蝶那是梦中才有的事,所以企羡也就只能归于企羡,“心绪”既不能似“游丝”一样“浑无事”,而诗人的烦恼、忧郁也就只能依然故我。如此思来想去,竟觉得此时“心绪”之多“事”比直说更增百倍令人难堪。这种将有感情的人同无情的物相比的构思在古典诗词中是非常常见的,有时是正接,有时是反衬,如杜甫《秋兴八首》诗“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以有巢可归的燕子反衬人的无家可归;又如岑参《寄左省杜拾遗》“白发悲花落,青云羡鸟飞”,以鸟儿高飞喻写自己的抱负和眼下的不得志等等。但在这些诗里还多是可以寻绎的外在类比联想,而在李商隐这两句诗中则是以双关的“绪”将无形无影的心理情绪(“心绪”)同空中的“游丝”联系起来。这可以看出李商隐诗设喻的巧妙。
旧时心事,说着两眉羞。长记得、凭肩游。缃(xiāng)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
也谁料、春风吹已断。又谁料、朝云飞亦散。天易老,恨难酬。蜂儿不解知人苦,燕儿不解说人愁。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
过去的心事啊,说起来令人害羞,常常记得,我们俩并肩赏游,穿着缃裙罗袜漫步在桃花盛开的岸边,薄薄的青衫轻罗小扇轻歌曼舞在杏花楼,有多少遍游赏,多少回沉醉,多少次挽留。
有谁料到,往事让春风吹断,还有谁想到,美好的朝云飞逝流散,老天容易衰老,离恨消除却难,蜂儿啊不懂得人们的痛苦,燕儿啊不懂得人们的忧伤,留恋昔日的情怀啊,何时才能消完?
参考资料:
1、萧枫主编.宋词3:线装书局,2005.02:第681页
2、郭彦全编著.历代词今译:中国书店,2000.1:第314页
最高楼:词牌名。南宋后作者较多,以《稼轩长短句》为准。八十一字,前片四平韵,后片三平韵,过片错叶二仄韵。体势轻松流美,渐开元人散曲先河。凭肩:肩靠着肩,形容极为亲密的样子。缃裙:浅黄色的裙子。罗袜:丝袜。
朝云:朝云暮雨的略语,象征爱情生活。
这首词,遣字造句,通俗易懂,但其章法艺术却独具一格,曲尽其情。上片起句“旧时心事,说着两眉羞”,开门见山,直说心事,直披胸坎,为全词之纲,以下文字皆由此生发,深得词家起句之法。“旧时”,为此词定下了“回忆”的笔调,“长记得”以下至上片结句,都是承此笔势,转入回忆,并且皆由“长记得”三字领起。作者所回忆的内容,是给他印象最深刻的、使他长留记忆中的两年事,一是游乐,一是离别,前者是最痛快的,后者是最痛苦的。他以这样的一喜一悲的典型事例,概括了他与她的悲欢离合的全过程。写游乐,他所记取的是最亲密的形式—“凭肩游”,和最美好的形象—“缃裙罗袜桃花岸,薄衫轻扇杏花楼”。因系恋人春游,所以用笔轻盈细腻,极尽温柔细腻情态,心神皆见,浓满视听。写其离别,则用了三个短促顿挫、迭次而下的三字句:“几番行,几番醉,几番留。”作者写离别,没有作“执手相看泪眼”之类的率直描述,而是选取了“行”、“醉”、“留”三个方面的行动,并皆以“几番”加以修饰,从而揭示情侣双方分离时心灵深处的痛苦和依依不舍。作者在《酷相思》中曾说:“欲住也,留无计。”“醉”可能是无计可生时的一“计”。这些行动,都是“几番”重复,其对爱情的缠绵执着,便不言而喻了。作者写离别,仅用了九个字,却能一波三折,且将写事抒情熔为一炉,的确是词家正宗笔法。作者在写游乐和离别时,都刻画了鲜明的人物形象。前者“缃裙”云云,通过外表情态的描绘,娇女步春的形象,飘然如活;后者则主要是写男方的凄苦形象,而侧重于灵魂深处的刻画。
上片的回忆,尤其是对那愉快、幸福时刻的回忆,对于词的下片所揭示的作者的爱情悲剧及其给予作者的无可弥缝的感情创伤,是必不可少的,回忆愈深,愈美,愈见离别之苦和怨思之深。这正是词家所追求的抑扬顿挫之法。
下片起句以有力的大转折笔法写作者的爱情悲剧。
“春风”、“朝云”,皆以喻爱情。但是,好景未长,往日的眷恋,那缃裙罗袜、薄衫轻扇的形象,便一如春风之吹断,朝云之飞散,一去不复返了,悲剧,酿成了。作者用“也谁料”、“又谁料”反复申说事出意外,深沉的悲痛之情亦隐含其间。“天易老”以下直至煞尾,都是抒发作者在爱情破灭之后难穷难尽的“恨”、“苦”、“愁”,而行文之间,亦颇见层次。“天易老,恨难酬”,总写愁恨这深。这句承风断云飞的爱情悲剧而来,同时也是下文抒写愁恨的总提,是承上启下的关键句。“蜂儿”、“燕儿”两句,是写心底的愁苦无处诉说,亦不为他人所理解,蜂、燕以物喻人,婉转其辞。作者当时的孤独凄苦和怨天尤人的情绪由此可见。这种境遇,自然就更进一步增加了他内心的痛苦,从而激荡出结句“旧情怀,消不尽,几时休”的感慨。这个结句,既与起句“旧时心事”相照应,收到结构上首尾衔接、一气卷舒之效,更重要的是它以重笔作结,迷离怅惘,含情无限,含恨无穷,得白居易《长恨歌》结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之意,词人对旧情的怀恋与执着,于此得到进一步表现。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这首词的章法结构是颇具特色的。它不仅脉理明晰,而且能一波三折,层层脱换;虚实轻重(上片回忆是虚写,为衬笔;下片是实写,为重笔),顿挫开合,相映成趣。这种章法艺术是为表现情旨枉曲、凄婉温细的思想内容而设的。而这种章法艺术,也确实较好地表现了这种内容,直使全词写得忽喜忽悲,乍远乍近,语虽淡而情浓,事虽浅而言深,遂使全词成为艺术佳作。
这首词的另一个艺术特点是对句用得较多、较好。第一是较多。词中的“缃裙罗袜桃花岸”与“薄衫轻扇杏花楼”为对,“天易老”与“恨难酬”为对,“春风吹已断”与“朝云飞亦散”为对,“蜂儿不解知人苦”与“燕儿不解说人愁”为对。第二是用得较好。最值得一提的是“缃裙”两句。这两句全是名词性的偏正结构的词组成对。“裙”是缃色(缃,浅黄色)的裙,“袜”是罗料(罗,质地轻柔、有椒眼花纹的丝织品)的袜,“衫”是“薄衫”,“扇”是“轻扇”,仅此四个词组,就把一个花枝招展、袅娜多姿的美女形象成功地塑造出来。“桃花岸”对“杏花楼”,是其畅游之所。更值得注意的是,两句之中没用一个动词,却把动作鲜明的游乐活动写了出来。这里不得不佩服作者的造词本领。“春风”两句,也颇见功底。“春风”、“朝云”作为爱情的化身,与“缃裙”、“薄衫”两句极为协调。作者把“春风”与“吹已断”、“朝云”与“飞亦散”这两组美好与残破本不相容的事物现象分别容纳在两句之中,并且相互为对,所描绘的物象和所创造的气氛都是悲惨的,用以喻爱情悲剧,极为贴切。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还有,这首词的对句,都是用在需要展开抒写的地方,不管是描摹物象还是创造气氛,都可以起到单行的散体所起不到的作用。这都是这首词的对句用得较好的表现。当然,这首词并非完美无缺,确实存在一些不容否定的缺点,主要体现在:一是还缺乏开阔手段,即对句所容纳的生活面还嫌狭小;二是近曲。这两点不足,从“蜂儿”、“燕儿”一对中可以看得比较清楚。但是,瑕不掩瑜,它并未影响到这首词的艺术整体,这首词仍不失为一篇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