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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客武陵。湖北宪治在焉:古城野水,乔木参天。余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薄荷花而饮,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秋水且涸。荷叶出地寻丈,因列坐其下,上不见日。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间于疏处,窥见游人画船,亦一乐也。朅来吴兴。数得相羊荷花中,又夜泛西湖,光景奇绝。故以此句写之。
闹红一舸(gě),记来时,尝与鸳(yuān)鸯(yāng)为侣,三十六陂(bēi)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消酒,更洒菇蒲(pú)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人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愁人一作:愁入)
小舟荡漾在红火、繁茂的荷花丛里,记得来时曾经与水面鸳鸯结成伴侣。放眼望三十六处荷塘连绵一气,罕见游人踪迹,无数映水的荷花衬着荷叶在微风中摇曳,就像系着佩带和裙裳的美女。翠碧的荷叶间吹过凉风,花容粉艳仿佛带着残余的酒意,更有水草丛中洒下一阵密雨。荷花嫣然微笑轻摇倩影,幽冷的清香飞上我赞美荷花的诗句。
日暮之际,荷叶如青翠的伞盖亭亭玉立,情人艳姿已隐然不见,我怎忍心乘舟荡波而去?只恐怕寒秋时季,舞衣般的荷瓣容易凋落,西风吹得南浦一片狼藉,使我愁恨悲凄。那高高的柳树垂下绿荫,肥大的老鱼将浪花吹起,仿佛拘留我在荷花间留居。多少圆圆的荷叶啊,曾知我多少回在沙岸边的归路上徘徊,不舍离去。
参考资料:
1、陶尔夫著.宋词今译.北京:语文出版社,1995-07:183
三十六陂:地名。在今江苏省扬州市。诗文中常用来指湖泊多。水佩风裳:以水作佩饰,以风为衣裳。菇蒲:水草。菇即茭白。
青盖:特指荷叶。争忍:犹怎忍。凌波:行于水波之上。常指乘船。南浦:南面的水边。后常用称送别之地。田田:莲叶盛密的样子。沙际:沙洲或沙滩边。
这是一篇托物比兴的咏物词,借写荷花寄托身世。
宋代词人周邦彦是钱塘人,写下“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苏暮遮》)的名句。姜夔的这首咏荷词,也同样把读者带到一个光景奇绝清幽空灵的世界,那里有冰清玉洁的美人,有人们寻找的清香幽韵的梦……从这首《念奴娇》词的小序知道,姜夔曾多次与友人倘徉于江南荷塘景色之中,因感其“意象幽闲,不类人境”,而有是作。
词一开头就把读者带向那美好的境界: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荷花丛中荡舟,一路上一对对鸳鸯伴着船儿戏水。真是到了荷花世界了,这里人迹罕到,只见那望不见边的荷塘,绿波荡漾,荷叶翻飞。“水佩风裳”,本指美人妆饰,代指荷叶荷花,与周邦彦“一一风荷举”共得荷花之神理。从那碧绿的荷叶间,吹来阵阵凉风,那鲜艳的荷花,好像美人玉脸带着酒意消退时的微红。一阵密雨从菰蒲丛中飘洒过来,荷花倩影娉婷,嫣然含笑,吐出幽幽冷香。惹起诗人诗兴大发,写出了优美的诗句。
这美好的情景多么使人留恋,然而时间在悄悄过去,已是日暮时分,只见那车盖般的绿荷,亭亭玉立,就像那等候情人的凌波仙子,情人未见,欲去还留。凌波用曹植《洛神赋》之典故。只怕西风起时,舞衣般的叶子经不住秋寒的萧瑟而容易凋残,更为那无情的秋风将把南浦变成一片萧条而忧愁。还有那高高柳树垂下绿阴,肥大的老鱼吹波吐浪,这一切,都要挽留他住在荷花中间。词人说:田田的荷叶呵,您多得难以计算,可曾记得我多少回在沙堤旁边的归路上依恋徘徊?“田田”形容浮在水面的荷叶,南朝民歌有“江南可采莲,莲叶荷田田”之句。
姜夔以清空骚雅的词笔,把荷塘景色描绘得十分真切生动。可是,这样的好词,王国维却看不上眼,他在称赞周邦彦咏荷名句后,接着就批评姜夔咏荷词“犹有隔雾看花之恨”。其实,姜夔咏荷在“得荷之神理”方面,并不比周词逊色。周词主要是写客子思乡之情,咏荷就是“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数句,它使人看到的还仅仅是荷叶之物态,而姜夔咏荷,不仅具有荷花之物态,还使人同时隐隐看到一位荷花化身清馨幽逸的美人,她“玉容销酒”,像荷花般的红晕,她“嫣然”微笑,像花朵盛开。荷花生长水中,她便似凌波仙子;荷香清幽,她又是美人“冷香”。花如美人,美人如花,恍惚迷离,具有朦胧之美。
更可贵的是,姜夔这首词写出了赏爱荷花的最真切的心灵感受。姜夔一生襟怀清旷,诗词亦如其人。他写“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的荷塘,实是要体现他所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在这个冰清玉洁,一尘不染的境界中,有美人兮,在水一方。“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这不简直是一场富有诗意浪漫的人花之恋么?“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荷花对词人深情如此,词人对荷花呢,“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也是无限依恋。因此不妨这样说,姜夔这首《念奴娇》实是一支荷花的恋歌。由于荷花在我国文学中是象征着“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姜夔对荷花的爱恋不正寄托着他对自己的超凡脱俗的生活理想的追求吗?姜夔写荷花,不是停留在实际描摹其形态,而是摄取其神理,将自己的感受和体验融合进去,把自己的个性和神韵融合进去,写花实是写人也。姜夔这种空际传神的词笔,往往意在言外,寄托深微充满美妙的想象,而富有启发性。这种写法与一般实际摹写景物者大异其趣。如“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之类,读者须充分发挥想象才能品味,否则,便有如王国维所说“雾里看花”之感了。写出对荷花的一片怜惜爱护之情,留连忘返之意,情深意切,使人感到作者胸襟之旷荡,心情之依恋。
雨湿花房,风斜燕子,池阁昼长春晚。檀盘战象,宝局铺棋,筹画未分还懒。谁念少年,齿怯梅酸,病疏霞盏。正青钱遮路,绿丝明水,倦寻歌扇。
空记得、小合题名,红笺青制,灯火夜深裁剪。明眸似水,妙语如弦,不觉晓霜鸡唤。闻道近来,筝谱慵看,金铺长掩。瘦一枝梅影,回首江南路远。
词作上片主要写主人公目前的倦怠心情与懒散情态。“雨湿花房,风斜燕子,池阁昼长春晚”,开首三句写景,点出气候和时令。三句写来有区别,先说第三句,其中有主人公的活动,即晚春时候,他呆在池畔楼阁中,无聊地度过这长长的白天。“昼长”是晚春的自然现象,然语气中带有不耐的意味。前二句则是主人公从楼阁上望见的外界景色:花儿被雨打湿,燕子被风吹得斜斜地飞,原来外面天气不好,正刮风下雨。晚春时本已开始凋谢的花儿,现又被雨打,那将凋谢得更迅速;燕子体小轻捷,现在却被风吹得轻捷不起来,只能斜斜歪歪地飞。总之,主人公所见到的景象是令人不愉快的,似乎风雨正在加速春天逝去。此景是主人公主观选择的,同时也给闷在楼阁上的主人公增添了烦闷。这里“雨湿花房,风斜燕子”中的“湿”、“斜”二字作动词用,与周邦彦《满庭芳》中“风老莺雏,雨肥梅子”中“老”、“肥”用法近似,有异曲同工之妙。接下至上片结束,分三层写主人公的倦怠心情与懒散情态。首先,“檀盘战象,室局铺棋,筹画未分还懒”,写下棋。下棋的目的是为了消磨时光,排遣烦闷,以度过漫长的晚春白昼。摆开檀木棋盘,布好棋局,可是在尚未分胜负之时,自己就懒得再下了。其次,“谁念少年,齿怯梅酸,病疏霞盏”,写饮酒。青梅煮酒,是晚春独特的活动。宋晏殊《诉衷情》词:“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可是,主人公却怯于品尝带酸味的新鲜青梅,病厌厌地亦疏远了美酒。“霞盏”,即霞杯,酒杯,代指美酒。以上两层均写的是在室内的活动情况。在室内既无法排遣,那就到外面去看看。“正青钱遮路,绿丝明水,倦寻歌扇,”第三层写的是主人公来至室外之所见。此时天已晴了,飘落的榆钱堆满路上,碧绿的柳条轻拂着明净的池水,虽是晚春景色,却也明朗宜人。可是主人公却没有心情去听歌观舞。“歌扇”,歌舞时所用之扇。这里指代歌舞。从以上所描写的三层内容来看,这位主人公无论做什么事,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天气阴雨还是晴朗,他都提不起精神,倦怠、懒散到极点。三层写得极有层次,一层深于一层,中间穿插“谁念少年”问语,既表现主人公苦闷至极、不禁脱口而呼的情态,亦点明他是男性;而且在写法上有变化,避免了平直呆板。
词作下片,前半回忆往昔怀心上人相聚时的欢乐,后半想象对方思念自己的情况。开首三句,“空记得、小阁题名,红笺青制,灯火夜深裁剪,”回忆当初二人在一起时的活动和欢乐。“题名”,《唐书?选举志》:“举人既及第,又有曲江会题名席。”李肇《国史补》:“既捷,列书其姓名于慈恩寺塔,谓之题名会。”这里只是题写姓名之意。“红笺”,一种精美的小幅红纸,多作名片、请柬或题诗词用,这里是指后者。“青制”,当是用墨笔书写之意。当初二人在小楼上,用精美的纸写诗,签上名,并在灯光下共同对诗润饰加工直到深夜。“裁剪”,这里指对诗文的润饰加工。回忆是如此的甜蜜温馨,心上人的形象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主人公脑际,“明眸似水,妙语如弦,不觉晓霜鸡唤”三句,描写心上人的形象。只拈出眼睛与声音,并未全面描绘。写她的眼睛似秋水般明净,这样写,不仅以点带面地突出了她的美丽;而且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也表现了她的智慧与聪明。“妙语如弦”,不仅写了她有“妙语联珠”的口才,也写出她说话似唱歌般美妙动听的声音。如此描写,不仅不落俗套,且富特色,予人以极深印象。面对那一双美目,耳听那美妙的话音,主人公沉浸在幸福之中。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突然晓鸡一声,才知天已亮了,真是良宵苦短。从以上所写来看,主人公和其心上人有共同的爱好和雅兴,文化修养相近,是美满的一对。然而词人在此六句句首冠以“空”为领字,一切美好的回忆都是徒然的,因为他们终于分离了。接下词人调转笔触,写对方情况,“闻道近来,筝谱慵看,金铺长掩”三句,听说她近来懒于看筝谱,不弹奏乐器,门户久闭,足不出户,不接待客人。“金铺”,门上兽面形铜制环钮,用以衔环,这里代指门。三句通过两个行动,表明心上人亦正为相思所苦。由此看来,二人的分离并非由于感情破裂,而是有其他人为的原因。结二句,“瘦一枝梅影,回首江南路远”,主人公想象心上人如此思念自己,如此自我折磨,她必然消瘦了。“瘦一枝梅影”,以梅为喻,描绘出心上人的倩影,虽瘦却风韵依然,楚楚动人,也写出了心上人的高洁品格。想及心上人目前之情况,恨不得立即回到她身边,可是江南路遥,相隔千里,只有无可奈何。五代·后周·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上“风流薮泽”载:“长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兼每年新进士以红笺纸游谒其中,时人谓此坊为风流薮泽。”唐·韩翃《送万巨》诗:“红笺色夺风流座,白纻词倾翰墨场。”“本词用“题名”、“红笺”及“筝谱”等词,看来词人所思念之女子当是位
风尘中人物。他们志趣相投,相爱极深,却不得不分离,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