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行

汉中在昔称梁州,地腴壤活人烟稠。
稻畦连陂翠相属,花树绕屋香不收。
年年二月春风尾,户户浇花压醪子。
长裙阔袖低盖头,首饰金翘竞奢侈。
自从铁骑落武休,胜事扫迹随江流。
道傍人荒鸟灭没,独有梨花伴寒食。
君不见当年劫火然,携老扶幼奔南山。
又不见拗项桥边事,七八千兵同日死。
死则义魄犹有归,存则偷生漫如此。
三人共,一碗灯,
通夜纺绩衣鬅鬙。八口同,
半间屋,煮{左米右勾}椎冰常不足。
家粮一石五券钱,一半入口一半官。
男担军装出边边去,女荷畚锸填濠还。
梁山奕奕水汤汤,知他风几玉节郎。
昨日汉川过,香气夹道花成行。
还挝青鼍鼓,复拥白鹊旗,
帐犀殿后车鸱。营中闻之暖挟纩,
尽道节制吾父师。东军本皆孝顺儿,
好在良牧绥牧之。太清鱼不蕃,
太缓琴不理。师中有吉当自求,
度外无功更谁喜。秋风淅淅吹芙蓉,
山童唤我歌汉中。中欲歌兮何,
为语前途胡秘阁,莫使兵贫复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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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沃野如关中,四五百里烟蒙蒙。
黄云连天夏麦熟,水稻漠漠吹秋风。
七月八月{左禾右罢}稏红,一家往往收千钟。
行人叹息风土好,居人生计何草草。
老翁扶杖泣我前,此事何堪与君道。
君不见屯军十万如貔貅。椎牛酾酒不得饱,
飞芻挽粟无时休。禾稼登场虽满眼,
十有八九归徵求。军前输米更和糴,
囊括颗粒无乾餱。棱棱杀气森平原,
虽食我肉不敢言。阵马如云动雷电,
戈戟摐撞相腾喧。口边夺食与马齧,
马饱人饥无处说。大吏明知但吁叹,
百姓俛首当擭窃。天高日薄炊烟冷,
村落萧条往来绝。君莫问我汉中连年事,
肝膈难言眼流备。似闻今年春,
关外四五州。岁饥人无食,
饿者颇亦稠。蕃人欲寇边,
此事信有不。时涂苟如此,
人生不如死。死即万事休,
生则何时已。语多情极辞转哀,
野风飒飒吹黄埃。荒村相对两呜咽,
收泪问我方来。作官骑马不易得,
具与天子怜婴孩。老翁已老死不惜,
家有儿孙方戢戢。愿群富贵为爱惜,
莫教还似翁今日。
经乱衰翁居破村,村中何事不伤魂。
因供寨(zhài)木无桑柘,为著乡兵绝子孙。
还似平宁征赋(fù)税,未尝州县略安存。
至今鸡犬皆星散,日落前山独倚门。
经历了多次战乱的老翁住在一个破败的村庄里,这村子中事事都叫人伤心。
因为修建军队营寨,村中的桑树和柘树都被砍光了。因为组建乡兵,村中的青壮年都战死沙场,老头儿都断绝了子孙。
在这种时候,官府的赋税却一点儿不能少,还像太平无事的年成一样征收。不但本乡如此,其他州县也未曾有过安抚体恤。
现在连鸡犬都星散而不知去向,只剩下老人在日落时孤零零地倚着柴门叹息。
参考资料:
1、彭定求等.全唐诗(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745-1746
2、于海娣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431-432
乱后:指唐末黄巢起义后。经乱:经过战乱。此句一作“八十老翁住坡村”。伤魂:伤心。此句一作“村中牢落不堪论”。
寨木:修建军队营寨用的木头。著:一作“点”,点派,征集。乡兵:地方武装。
平宁:太平安宁的年头。未尝:不曾。略:稍微。安存:安抚体恤。
星散:像空中的星星般分散消失,不知去向。独:一作“哭”。
首联虽是转述村叟的情况,但可以烈感受到无比的凄恻、沉痛之情。颔联写战乱给村叟带来的灾难。桑柘,表达对官府朝廷无声而无比愤怒的控诉和抨击。颈联则通过村叟欲求生存的愿望的破灭,使全诗具有了一种普遍性指向和代表意义。尾联衰翁有气无力倚门对着前山的落日,传神地呈现出一个衰惫乏倦、孤苦无依的老翁形象。
不像多数“伤田家”一类揭示民生疾苦的诗作,常用贫富极端对立的方式来造成强烈的反差效果,以此对现实进行抨击((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苗疏税多不得食,输入官仓化为土”等),在这里,诗人只是真实地记叙、描摹乱后村叟的悲惨生活,而且这种记录是以一种客观、平静的方式进行的。诗中不写与“逢”字有关的内容,也没有与作者自己主观情绪有关的字眼,相形之下,首联在全诗中便显得十分突出。虽也只是转述村叟的情况,读者强烈感受到的却是诗人无比的凄恻、沉痛之情。一“逢”村叟,便是“乱”、“衰”、“破”“伤魂”,这样触目惊心的情形,村叟事事伤魂,诗人又何尝又伤魂。这里将村叟的情形、感受过程暗迁为诗人的心绪感受,是一种自然、含而不露和深层次的情绪转换。诗一开始即以这种与传统诗学的“含蓄”无关的“定味语”式的字眼,将惨痛现实及感受全盘托出,直接拉到读者眼前、心中,可谓字字惊心。“伤魂”二字,则实为诗眼,下面几联是在这一基调上具体情形的自然生发,不断加深着这种同属于“衰翁”、诗人和读者的“伤魂”之感。因此全诗看似冷静,实则情绪饱满,看似直白,实则含蓄蕴藉。七律首联素为人重视,此诗首联份量尤重。
颔联写战乱给村叟带来的灾难。桑柘,即男耕女织生活赖以维持的重要生产资料——桑树柘树都被砍伐殆尽,作兵营的寨栅了,村叟已无以为生,徭役又使他子孙断绝,永远失去了生存的保障和依靠,相比之下痛失亲人的悲苦也许倒还要好受一些。可以说,“三吏”、“三别”之中,痛苦更深地表现为亲情的折磨,《杜陵叟》、《卖炭翁》等诗中主人公也许还能“重整旗鼓”活下去,这里村叟却被逼入了绝境。诗人这种真实到令人心颤的实录,是要表达对官府朝廷无声而无比愤怒的控诉和抨击。不幸时代中,“诗史”性作品其实都同是这样一种指向。
颈联出句承续上联之意,直接点明“赋税”二字,是概括性交代,对句则通过村叟欲求生存(逃离到别的州县)的愿望的破灭,一下使全诗具有了一种普遍性指向和代表意义,而超越了对一个村叟的单纯记叙,诗也由此获得新的深广度。老人的遭遇正是当时千家万户生活的一个缩影,典型地概括了连年战乱给广大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
尾联稍异上两联,上句仍承续着上两联的苦况交待,下句却转入一个孤单、冷漠场景的刻划。子孙断绝、鸡犬星散的“家”门口,衰翁有气无力倚门对着前山的落日。全诗直到最后,才单用一个“独”字,将对村叟情形的记叙转入对村叟形象的简洁刻划,传神地呈现出一个衰惫乏倦、孤苦无依的老翁形象。也仅用这个“独”字,诗由对黑暗现实的无声抨击转入到对穷苦农民的深切同情。
《乱后逢村叟》之所以感人,其艺术力量正来源于这种对现实黑暗的抨击和对人民的同情,这一点又是通过极其通俗朴实的语言表达出来的,这是一种自觉的艺术追求。杜荀鹤出身寒微,境遇不顺,长期在社会底层的生活使他对人民的痛苦体察很深,故《唐风集》中不少反映民生疾苦、乱后心绪的诗作许多都像这首《乱后逢村叟》一样,是可以称为历史实录的作品。而正是这种由题材特点、创作者个性及艺术上的自觉追求所确立的语言风格,被世人称之为“杜荀鹤体”或“晚唐格”,体现出杜荀鹤诗的独特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