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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g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sè)。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nóng):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jùn)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xiāo)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我本来已老大无成,不该再说什么了,可是,如今碰到了你这个如同陈登、陈遵般有着湖海侠气的臭味相投者,便忍不住“老夫聊发少年狂”了。我正生着病,你来了,我高兴得陪你高歌痛饮,欢喜和友谊驱散了楼头上飞雪的寒意。可笑那些功名富贵,别人将其看得如同千钧般重,我们却把它看得如同毫毛一般轻。可是我们当时所谈论和阐发的那些事关国家兴亡的真知灼见又有谁听见了呢?只有那个照人间沧桑、不关时局安危的西窗明月。我们谈得如此投机,一次又一次地斟着酒,更换着琴瑟音乐。
国家大事依然如故,可是人心却大为消沉,不同于过去了。请问你们,神州大地,究竟还要被金人割裂主宰多久呢?汗血良马拖着笨重的盐车无人顾惜,当政者却要到千里之外用重金收买骏马的骸骨。极目远眺,关塞河防道路阻塞,不能通行。我最尊敬你那闻鸡起舞的壮烈情怀,你曾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抗金北伐的决心至死也会像铁一般坚定。我等待着你大显身手,为恢复中原作出重大的贡献。
参考资料:
1、周汝昌.《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1531-1534.
老大:年纪大。那堪:“那”通“哪”;堪:能,可。堪当重任。元龙臭味:陈登,字元龙。孟公瓜葛:陈遵,字孟公。瓜葛:指关系、交情。楼头:楼上。钧:古代重量单位,合三十斤;发:头发,指像头发一样轻。硬语盘空:形容文章的气势雄伟,矫健有力。西窗:思念。进酒:斟酒劝饮;敬酒。鸣瑟:即瑟。
渠侬:对他人的称呼,指南宋当权者。渠︰他;侬︰你,均系吴语方言。神州:中原。离合:分裂和统一。此为偏义复词,谓分裂。汗血盐车:汗血,汗血马。骏马拉运盐的车子。后以之比喻人才埋没受屈。骏骨:喻招揽人才。目断:纵目远眺;关河:即边塞、边防,指边疆。怜:爱惜,尊敬;中宵:半夜。试手:大显身手。补天裂:女娲氏补天。
此词的突出特点在于,把即事叙景与直抒胸臆巧妙结合起来,用凌云健笔抒写慷慨激昂,奔放郁勃的感情,悲壮沉雄发场奋厉的格调。
文学作品的艺术力量在于以情感人。古今中外的优秀诗作,无不充溢着激情。该词即是如此。作者与陈亮,都是南宋时期著名的爱国词人,都怀有恢复中原的大志。但南宋统洁者不思北复中原。因而他们的宏愿久久不得实现。当时,词人正落职闲居上饶,陈亮特地赶来与他共商抗战恢复大计。二人同游鹅湖,狂歌豪饮,赋词见志,成为文学史上的一段佳话。这首词,就是当时相互唱和中的一篇佳品。词中,作者胸怀对抗战恢复大业的热情和对民族压迫者、苟安投降者的深切憎恨,饱和笔端,浸透纸背。正如周济所云:“稼轩不平之鸣,随处辄发,有英雄语,无学问语”(《介存斋论词杂著》)。词人这种慷慨悲凉的感情,是运用健笔硬语倾泻出来的,因而英气勃郁,隽壮可喜。
周济还指出:“北宋词多就景叙情,……至稼轩、白石一变而为即事叙景”(《介存斋论词杂著》)。与以情为中心的就景叙情不同,即事叙景是以叙事为主干,以抒情为血脉,以写景作为叙事的烘染或铺垫。这首词的上阕,便采用了即事叙景的艺术手法。在追忆“鹅湖之会”高歌豪饮时,以清冷孤寂的自然景物烘染环境氛围,从而深刻地抒发了词人奔放郁怒的感情。
作者作为一名忠愤填膺的抗成志士秉笔作词,胸中沸腾的激情难以遏制,不免直泻笔端。“老大那堪说。”直写心怀,感情极为沉郁。“那堪”二字,力重千钧,义蕴极为丰富。当此之时,英雄坐老,壮志难酬,光阴虚度,还有什么可以说的!然而“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曹操《步出夏门行》)。以收复中原为已任的志士们,胸中的烈焰是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因此,下面“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两句,抒发了作者的壮怀,并且与陈亮的“同志”之情拍合。“元龙”、“孟公”,皆姓陈,又都是豪士,以比陈亮:“臭味”谓气味相投,“瓜葛”谓关系相连。作者与陈亮友谊既深,爱国之志又复相同,因而引以为快事。不久前,两人“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辛《祭陈同父文》)这是大慰平生的一次相会,故在此词中津津乐道:“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词人时在病中,一见好友到来,立即与之高歌痛饮,彻夜纵谈。
他们志在恢复中原,心无俗念,视富贵轻如毛发,正笑世人之重它如千钧。讨论世事时硬语盘空(韩愈《荐士》诗:“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足见议论有力。这几句是他们交谈时情景的实录。因为写在词里,故顺笔插入自然景物的描写。积雪惊堕,状述二人谈吐的豪爽;孤月窥窗,衬映夜色的清寂。英雄志士一同饮酒高唱,雄壮嘹亮的歌声直冲云霄,竟惊散了楼头积雪。这种夸张的描写,把两人的英雄气概与狂放精神充分表现出来。着一“惊”字,真可谓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然而,当时只有清冷的明月与两人相伴,论说国家大事的“盘空硬语”又有谁来倾听呢?在这里,抗战志士火一样的热情和刚直狂放的性格同积雪惊堕、孤月窥窗的清寂冷寞。形成了强烈的对照,形象地写出了在苟安妥协空气笼罩南宋朝堂的情势下,个别上层抗战志士孤雁难飞的艰危处境。这样把写景与叙事胶着一体,更能充分抒发出翻卷于词人胸中的狂努之情。正因为二人志同道合,所以夜虽已很深,但他们仍“重进酒,换鸣瑟”,兴致不减。
如果说,词的上阕主要是作者奔放沸腾的感情融于叙事之中,那么下阕则主要是直泻胸臆的赋体,抒发对南宋统治集团的强烈批判和“看试手,补天裂”的壮怀。词人尽情地驰骋笔力,敷陈其事,倾诉肺腑,写来笔飞墨舞,淋漓尽致。“事无两样人心别。”面对时世,山河破碎,爱国志士痛心疾首,而南宋统治者却偏安一隅,把家耻国难全都抛在了脑后。词人用“事无两样”与“人心别”两种不同意象加以对照,极其鲜明地刻画了南宋统治者苟且偷安的庸懦丑态,尽情地抒发了郁勃胸中的万千感慨。词人义愤填膺,向统治者发出了严厉的质问:“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神州大地,山河一统,自古已然,“合”时多而“离”时少。当政者不思恢复中原,反而以和议确定了“离”的局面,是何居心!词语中凛然正气咄咄逼人,足以使统治者无地自容。雄健顿挫的笔力,加重了词的感情色彩,使其更富有艺术感染力。
词人想到:神州大地要想得到统一,就必须重用抗战人材,可是当时社会却是“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当道诸公空说征求人材,但志士却长期受到压制,正像拉盐车的千里马困顿不堪而无人过问一样。徒然去购置骏马的尸骨又有何用!词人连用三个典故,非常曲折而又贴切地表达了郁勃心头而又不便明锐的不平。一个“空”字,集中表达了词人对朝中当政者打击排斥主战派种种行为的无比怨忿。笔力劲健,感情沉郁,意境极其雄浑博大。“正目断关河路绝。”词人触景生情,由大雪塞途联想到通向中原的道路久已断绝,悲怆之情油然而生。山河分裂的惨痛局面,激起了词人收复中原的热情。他想起了晋代祖逖与刘琨“闻鸡起舞”的动人故事,想起了古代神话中女祸氏炼石补天的美丽传说,更加坚定了统一祖国的信念,唱出了“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这时代的最强音。笔健境阔,格调高昂。用典如水中着盐,浑化无迹,从而丰富了词的义蕴,加强了形象的深广度,呈现出极其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全词的意境也最后推向了高潮,给人以极大的艺术感染力。
柳暗花明春事深。小阑(lán)红芍(sháo)药,已抽簪(zān)。雨馀(yú)风软碎鸣禽(qín)。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柳色春花明丽清新,春意已深。小花栏里的红芍药,已经露出了尖尖的小小花苞,如同美人头上的美丽饰物。雨后的春风,更显得温柔轻盈,到处响着各种鸟雀宛啭的迎接春天的歌声。太阳缓缓升起,晴空中尚有一点乌云。
以往的事情,再也不必回顾思索。趁着美好的春景,赶快去大好河山好好游览。旧日游玩过的迹印,如今处处都可找寻。但无处可寻的,就是一颗少年时的心。
参考资料:
1、唐圭璋等著.《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第1664页
2、李索.《宋词三百首赏析》:湖南人民出版社,1995-4:第304页
春事:春色,春意。阑:同“栏”。簪:妇女插鬓的针形首饰,这里形容纤细的花芽。芍药:别名将离、离草,属虎耳草目,毛茛科芍药属多年生草本花卉。芍药被人们誉为“花仙”和“花相”,且被列为“六大名花”之一,又被称为“五月花神”,因自古就作为爱情之花。风软碎鸣禽:用杜荀鹤《春宫怨》:“风暖鸟声碎”的诗句。碎,鸟鸣声细碎。迟迟:和缓的样子。一分阴:天上少许乌云,一点点阴。
沉吟:深深的思念时序:节候;时节。登临:登山临水。也指游览。旧游:昔日游览的地方。不堪:不可;不能。
这首词所写的,可能并非词人日常家居的情景,似乎是在他乡做官多年,终于久游归来,或者少年时曾在某地生活过,而此时又亲至其地,重寻旧迹。
“小阑”两句,画出那小阑干围着的花圃,红芍药长得枝叶繁茂,花儿已经含苞,好似一支支玉簪,这亦即是晁补之笔下所描写的春末夏初的景象,“春回常恨寻无路,试向我、小园徐步。一栏红药,倚风含露,春自未曾归去。”(《金凤钩》)“雨余”句写风声,鸟鸣声,用杜荀鹤《春宫怨》诗意:“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正当雨后初晴,风软烟淡,空气温润和暖。“秦观词亦有“花影乱,莺声碎”之句。鸣声随暖风送入耳际,似挽留、似惋惜,真是“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这里写出春将逝去而光阴犹足可流连。“迟迟日”两句,点明季节特征,是白昼渐长,日影阑珊,即所谓“春欲尽,日迟迟。”“一分阴”,言偶有浮云,瞬即消逝。“犹带”两字,使语气显得宛转,对春欲尽不无怅触而情调并不低沉。季节正当春深,又值雨后。柳暗花明,花栏里的红芍药抽出了尖尖的花苞(其状如簪)。这不光由于季节的原因,也由于雨水的滋润。“雨余”二字,虽然到第四句才点出,但这一因素,实际上贯串着整个景物描写。由于春雨之后,天气稳定,风和日丽,鸟雀唤晴,鸣声也格外欢快。一个“碎”字,见出鸟雀声纷繁,乃至多样。春日迟迟,由春入夏,白天越来越长。而湿润的春天,总爱播阴弄晴,“犹带一分阴”,正显出春天雨后景色的妩媚。总之,词人抓住春深和雨后的特点,写出眼前风物的令人流连忘返。
换头“往事莫沉吟”,起得很陡,从心理过程看,它是经过一番盘旋周折才吐出的。“莫沉吟”,正见作者面临旧游之地对往事有过一番沉吟,但又努力加以排遣,用“身闲时序好”劝自己登临游赏。“时序好”,并非宽慰自己的泛泛之词,从上片写景中,已显示了这一点。“旧游”三句,语意忽又一转,写登临以后触景伤神,心情转向惆怅。刘过《唐多令》结末有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是说美景当前,载酒泛舟江上,但已无法回复到昔日同舟游乐的心情,李攀龙云其“因黄鹤楼再游而追忆故人不在,遂举目有江上之感,词意何等凄怆。”与之相较,本词末尾虽亦写今昔之感,却不用直叙而用深一层写法,先说旧地风光,历历可寻,但仍怅然若有所失,所寻求的究竟是什么,“惟有”两字一转指出纵使风景不殊,但年少登临时那种豪情壮怀,却已随流光而消逝,无从寻觅。放眼四望,春光将尽,不禁百感交集,如今国事日非,虽欲有所作为而不可能。
词所表现的情绪是复杂的。年光流逝,故地重游之时,在一切都可以复寻、都依稀如往日的情况下,突出地感到失去了少年时那种心境,词人自不能免于沉吟乃至惆怅。但少年时代是人生最富有朝气、心境最为欢乐的时代,那种或是拏云般的少年之志,或是充满着幸福憧憬的少年式的幻想,在人一生中只须稍一回首,总要使自己受到某种激发鼓舞。人生老大,深情地回首往昔,想重寻那一颗少年心,这里又不能说不带有某种少年情绪的余波和回漩,乃至对于老大之后,失去少年心境的不甘,不满。“回来吧,少年心!”词人茫然若失之际,在潜意识里似乎有这种呼唤。可以说,词人的情绪应该是既有感恨,又不无追求,尽管他知道这种追求是不会有着落的。
词的上片写春深雨后的环境气氛,切合人到中年后复杂的心境意绪,它令人赏心悦目,也容易惹起人感恨。换头“往事莫沉吟”,对于上片写景来说,宕出很远。而次句“身闲时序好”,又转过来承接了上片关于景物时序的描写,把对于往事的沉吟排遣开了。
“旧游无处不堪寻”,见出登临寻访,客观环境并没有惹人不愉快之处,但语中却带出“旧游”二字,再次落到“往事”上。“无寻处,唯有少年心”,“无寻处”,三字重叠,以承为转,并且大大加强了转折的力量。过去的人生轨迹虽然还能找到,但少年时代那种天真烂漫的活泼之心已无法找到,找得到的东西反而增添,找不到东西的怅惘之情,使读者也不免感慨万分。词就这样一次次地铺展开来,又一次次地收转回来,使诗词既有气势,又把作者通过写词表达的忠情逐步深化了。